观《通天塔》有感
通天塔源于圣经,又名巴别塔。传说人们为了到达天堂聚在一起修建通天塔,上帝得知后非常愤怒,他给人们惩罚,让每个人成为不同的种族,后来由于人们语言不同无法沟通。失去了沟通的能力,这项必须依靠齐心协力才能完成的浩大工程最终夭折。本片的主题也是一样,那就是种族,语言和沟通。
本片讲述了一个涉及四个不同国家不同家庭的连锁人生。导演运用了蒙太奇手法,通过多个故事平行交叉进行的叙事方式,以及各个故事之间的矛盾所造成的强烈戏剧冲突,阐述了人民因为没有共同的“语言”,而产生的“恶”,从而产生的灾难和可怕,叫人伤心难过甚至绝望的事情。十二个人、三个国家、四种不同的命运、一次偶然的事件,皆源于那一声无意的枪响……命运交织的罗网将不同种族、地域、文化背景下的灵魂纳入其中,百态人生构成了一部典型的群戏。在被战火摧残得像贫民窟的摩洛哥、灯火璀璨奢靡现代的东京、动感奔放混乱野性的墨西哥,以及繁华到缺少陪伴的圣地亚哥。四个国家四座城市的短短11天,发生了几尽浓缩了这世上所有的不幸,而所有的不幸几乎都源于沟通的不畅。
因妻子饮弹自杀而去非洲打猎愈伤的日本男子(役所广司饰),将那把难以直面的猎枪赠送给摩洛哥的老导游。这位老导游将猎枪卖给了同在摩洛哥的牧羊人,于是,这杆枪成为了两个儿子驱赶豺狼的武器。彼时两个小家伙还不明白,自己手里的武器意味着什么,他们少不更事,拿远处驶来的旅游巴士当靶子打赌射击。同样在拥有着卡萨布兰卡的摩洛哥,一对美国夫妇来沙漠中旅行,尝试使他们因痛失爱子而濒临崩溃的婚姻死灰复燃,而把自己的孩子留在美国托付给一位墨西哥保姆照顾。这颗少年玩闹时打出的流弹,击中了美国夫妇所在大巴,击穿了妻子的左肩。在远离都市的荒漠,大巴只能前往年轻导游所在的村庄,在等待救护车前来救援的同时,找仅有的一位兽医草草缝了针。尽管与美国夫妇同车的乘客,扔下他们二人自顾自开走了旅游大巴,但在这生离死别的患难里,夫妻二人不再尴尬于向对方吐露心声,他们互相抱歉,垂泪亲吻,请求着对方的原谅。爱到尽头,情归此处。布拉德·皮特饰演的丈夫理查德为了挽救妻子危在旦夕的生命千方百计四处求救,却因为人生地疏、语言不通,使得任何简单的情况解释起来都遇到重重障碍。随着理查德通过亲友向美国大使馆请求救援,枪击事件上升到国际事件,定性为恐怖主义袭击,并造成了美国与摩洛哥的局势紧张和救援的阻塞。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日本新宿,曾赠与摩洛哥朋友猎枪的日本男人的聋哑女儿千惠子(菊地凛子饰)在母亲自杀后更加自闭。她在遭遇了裁判的误判后,再次受到了搭讪少年的歧视。于是,一心想要得到爱的她开始了自我放逐之旅,先是勾引牙医,被赶出了诊室。回到家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她,看到有新闻说起发生在摩纳哥的枪击事件,一抬手便厌烦的转了台。接下来,心绪飘零的她,被初识的少年以威士忌送服迷幻药,在红蓝光影的舞厅中,笑容绽放到了极致。然而,那个自己中意的男孩吻了最好的朋友。她白玉般的面孔闪过无声的阴霾,好似水莲凋落在沉暗的湖畔。最后,少女向前来调查枪支事件的年轻警察裸露了她的身体,一具瘦弱、可怜、叹息的身体,露出的是孤寂,是发泄,也是哀戚。
此时调查枪击案件的摩洛哥警方,锁定了少年一家,在追捕过程中,弟弟在警方的鸣枪警告中,反击击中了警察,而自己的哥哥也被警察击毙。悔恨的他举手投降,只想让自己的哥哥获救。而终于盼来的美国医疗直升机,也将美国夫妇送到了大医院救助。在等待妻子手术的过程中,丈夫听见远在美国的孩子的声音,激动得泣不成声。而负责照顾他们孩子的墨西哥保姆,很想在离家长达9年之后回去参加儿子的婚礼,于是不得不让侄子前来带他们越境回家,边参加婚礼边照顾他们。一切似乎都在掌握中。然而,在参加完婚礼后酒醉返程的夜里,由于人种与肤色以及语言不通等原因,他们遭到边境警察盘查,被疑为拐带幼儿。在惊吓中,三人仓皇逃遁,却又在旱热的荆棘中彼此失散。尽管最后分别得到救助,但被永久驱逐出境的保姆问起失散的孩子们,边境警察却对这个从小照顾孩子的保姆说,这与你无关。
从此以后,和从前无关的不光是这位可怜的墨西哥大妈,还有那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摩洛哥少年。所幸,中枪的美国妻子和他的丈夫旧情重燃,并最终平安出院,继续着和两个孩子的陪伴。所幸,晚归回家后找不到女儿开始忧心忡忡的日本父亲,终于在阳台上发现了如午夜般静默的赤身含泪的女儿。
来自四个不同国家,不同种族,不同语言的家庭,却存在着相同的沟通问题。美国夫妇由于缺乏沟通,婚姻才濒临崩溃,从妻子的话可以知道,丈夫对家里孩子的关心少了,所以最后丈夫打电话给家里,听到儿子碎碎念感觉时,才会痛哭流涕。当这对夫妇在摩洛哥村庄遭遇窘境,同行者将他们抛下,村民们冷眼相待,大使馆不作为。摩洛哥两个牧羊少年的爸爸只是把枪交给他们,并没有告诉他们枪不是玩具,没有教他们不应该拿人作靶子,没有告诉他们枪是危险的东西。此外,小儿子还会偷看姐妹换衣服,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这个爸爸并没有好好教育孩子,告诉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同时,两个牧羊少年由于缺乏和警察的沟通,导致家人遇害,自身难保。墨西哥保姆由于缺乏和孩子还有美国边境警察的沟通,导致被误会怀疑,甚至被拘捕驱逐。日本少女的故事深化了这个主题,猎枪原主人的女儿千惠子是聋哑人,不久前遭遇丧母,导致她一直沉浸在痛苦与迷惘当中,她试着用浮世麻痹自己,然而又一次被打击。由于各种缘故,一名警探的出现改变了这些,他面对千惠子的裸身勾引,不但没有责备,还安慰了千惠子,且跟她进行了心灵的沟通,千惠子终于解开了一直以来的心结,影片以痛哭的千惠子作为结尾,点明了沟通的主题。
传闻中,人类由于语言不通而最终放弃了修建通天塔。然而在本片中,沟通并非只是一种语言问题。聋女无言,摩洛哥人无语,但是他们却似乎是对白最多的人。倘若真有通天塔,它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地理概念,而更应该存在于人们心中。因为,如果相对于通天塔的本意而言,本不应出现任何双语者,人物应当是在语言彻底不通情况下的活动。由此可以看出,通天塔的故事是导演贯穿全片的一个宗教隐喻。本片并不是要讲纯粹不能对话的极端情况,而是从通天塔的引申义出发:对其他人的言说刻意忽视。如此也就把一个言语层面的话题,导向了话语层面。本片的四个故事涉及的12个不同的个体之间,因为种族,信仰,感情,生理等种种原因所产生隔阂,像乌云一样笼罩在大地之上人心之中,而人类所渴望的心与心之间完全的理解和信任,则像是那片浩瀚而清澈的天空,那么遥不可及。显然,因为不同语言、不同生长环境、不同种族、不同文化、不同受教育方式、不同受他人和国家尊重和爱戴程度、以及自爱程度和自己爱自己表现方式和认知、不同的爱己和爱他人的程度,不同的愿意为哪些人和事情重视和牺牲的程度、不同信仰、不同宗教,甚至不同食物、不同性别、不同来自灵魂深处的善良和自私的度、不同的知识和能力、不同的智商情商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和方式方法、不同的心灵、心理和身体的健康快乐和受伤害程度、不同的阴暗和把它发泄出来的度、不同的人生际遇等等等等,因为这些种种不同,导致了人们有不同的利益和需要,所以人人不能从心底深深的了解对方,就像鲁迅先生所说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太多太多的不一样,导致在影片中的人们,终究无法建成通天塔。于是摩洛哥警察对当地人的暴力审问,美国夫妇的婚姻的裂痕和对保姆参加儿子婚礼的限制,日本青年对聋哑姑娘的漠视,边境警察对墨西哥人的敌视……从这些事件中可以看出,本片实际是在讲隐藏在强势话语之下,那些失语的“牲人”的存在状态问题:并非真不能交流,而是由于你的言说不符合我的利益和需要,因此我选择性地视而不见。因此,影片中转叙的部分就成了文本症候集中显现的关节:千惠子对母亲死亡的描述,美国媒体对枪击案的报道,以及边境警察的施行话语……
上帝创造了巴别塔,渴望通过语言和文明的隔阂造成冲突。富庶之国永远无法完全体会到某一个旮旯人民的闭塞;失声的少女渴望触摸世界的每一个音符。于是世界上有着不同的人种,不同的肤色,在不同的环境不同的角落里,迎接同样新生的喜悦,同样年轻地活过,同样爱与结合,同样生离死别。
然而,虽然这些人之间的确存在不小的差异,但是心灵的沟通却可以缩小这一切的差异,无论是文化差异,种族歧视,警民对立,残疾歧视,这些都可以通过心灵沟通来解决。这里所指的心灵沟通是源自于内心,摒弃利益关系,把沟通建立在平等、友善的基础上,让沟通回归纯粹,让交流回归初心。随着全球化的深入,世界越来越小,人们都在互相了解,但相当一部分仍存在着隔阂,所以源于内心的沟通是相当重要的,它凌驾于种族,语言之上。
《通天塔》的结尾,在新宿的夜空下,遍布高楼大厦的都市如黑绸缎镶满珠宝,璀璨流丽。无言的少女扑进父亲的怀里,一口气哭出了十几年的委屈。之后镜头越拉越远,让这一扇窗,成为了万家灯火中普普通通的一个,遥远、陌生,却又柔情、温暖,好像融化在了大地的星辰之中。
正如在片尾,导演冈萨雷斯打出的那句温暖的字幕:谨以此片,献给我的孩子,最暗的夜,最亮的光。暗夜和光亮的汇集、碰撞、交织,构成了本片,也构成了这个大千世界。
像阿西莫夫所说的那样,语言不是一项完美的工具。因它而产生的沟通在弯弯绕绕之间,无限拉长了感情,制造出了什么,笑话、误会或是悲剧?删去了什么,真相、坦然或是无法言说的那一部分?
我们无从知道。
我们只需知道,沟通既是铸就通天塔的基石,也是毁掉通天塔的神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