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莫言诺奖致辞入中小学语文教材
莫言诺奖致辞入中小学语文教材
今年9月,全国将迎来中小学语文教材“大换血”。语文出版社社长王旭明近日向记者透露,该社18本语文教材已全部送审。莫言202_年诺贝尔奖致辞《讲故事的人》入选初中教材。
语文版教材主要在广东、湖南、福建、广西、云南、河南和宁夏等地区供202_多万学生使用。
收录:网络符号成为科普文
王旭明介绍,语文出版社新教材修订工作历时两年,其中小学语文修订版教材中新的选文占到了全部课文的40%,初中版教材新选文占到了30.3%。
除周杰伦的歌曲《蜗牛》被收录到三年级的延伸阅读外,小学新教材还收录了《天路》、《李强的发现》、《微笑表情符号》等文章。《天路》选自歌手韩红的同名曲歌词,《李强的发现》以儿童的视角描写小学生对学校各位老师的脚步声感知,《微笑表情符号》则是一篇科普文,介绍网络符号的运用。
特别的是,莫言202_年诺贝尔奖致辞《讲故事的人》也成为新选文。此前,关于莫言作品是否应当进入中学教材曾引起广泛关注。《透明的红萝卜》、《红高粱》、《用耳朵读书》等莫言作品曾入选不同版本的语文课程,但多用于选修辅助读本,入选教材较为少见。
“选文的标准是既要秉承真语文的理念,还一定要符合当下的流行的标准”。王旭明表示。
增加:小学教材古文增加一倍
语文出版社新教材大幅增加反映优秀传统文化的古诗文。其中小学语文教材的古文和古代白话小说课文24篇,比原教材增加了一倍。初中阶段反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选文达到59篇,比原教材增加了15%。《古代书信二则》、《君子国》、《明湖居听书》、《黄蓉智斗书生》作为古代书信单元首次被纳入新教材。王旭明强调,选择的古文既要符合学生认知水平,还要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镜花缘》中的《君子国》为例,王旭明解释道,这篇课文就是在讲“诚信”。
保留:鲁迅多篇文章均保留
语文出版社在此次新修订的小学语文教材中,鲁迅的《风筝》、《鲁迅自传》、《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孔乙己》、《故乡》5篇文章均保留,又增加了一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王旭明透露,“鲁迅原作《少年闰土》因与中学《故乡》重复则调整为《一件小事》。”王旭明认为,在近现代作家中,唯独鲁迅的文章具备高度思辨精神。中小学语文教材不仅不应删减,还应增加,鲁迅文章应成为训练学生思维,提高学生思辨,拓展学生认识空间的范例。
第二篇:莫言获诺奖后
莫言获诺奖后,所到之处讲了一连串的故事。对许多人说来,故事只是故事,哈哈一笑,就算完事了。
但莫言,似乎是想用这些故事,说出他想说、却不能说的什么来。他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02 莫言的第一个故事,是他在获诺奖时的长篇感言。他说:
我生来相貌丑陋,村子里很多人当面嘲笑我,学校里有几个性格霸蛮的同学,甚至为此打我„„
他的叙述,是很让人吃惊的。要知道,这是个看脸的世界,人长得漂亮,多少就会沾点印象分,长得普通,被人忽视,存在感就极差。但就因为长得丑就要挨打„„这种事,我这辈子是没听说的。他这个故事,到底是要说明什么呢? 03 莫言的第二个故事,还是他在获诺奖时讲的。故事说,他小时候家穷,穷得没饭吃,过中秋时家里难得包了一顿饺子,每个人只分到一碗,正要吃,来了个要饭的老人„„
莫言说,他当时端出半碗红薯干,给乞讨老人。不料想,老乞丐顿时发飙了,骂道:我是一个老人,你们吃饺子,却让我吃红薯干,你们的心,是怎么长的? 好端端在家吃顿饺子,就被骂“心是怎么长的”,莫言气得半死。可这老乞丐的话,却是义正辞言,掷地有声,但听起来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但老乞丐最终赢得了道义的胜利,吃掉了莫言家的半碗饺子。莫言跑到国外说这事,他是什么意思? 04 第三个故事,是莫言拿到奖金回国之后,到处被请去演讲,讲来讲去,突然想起一桩旧事来„„
他在老家写作时,有次出门去买桃吃,一个卖桃的认出了他,就打招呼说:你怎么也出来买桃呀,你不是认识市委书记吗,让他送你一车不就行了吗? 莫言:„„我又不是官,人家干吗送我桃子? 卖桃人:对了,你是当兵的。莫言:我不是当兵的„„
卖桃人:你们这些当兵的,我们白养你了,你到底是怎么搞的?连个钓鱼岛都看不住,让小日本占去了!
莫言:我一个写字的,还要替你去看岛„„算了,给我秤五斤桃子。你这桃甜不甜?
甜!特别的甜!卖桃人说:我这都是新品种。莫言:你别偷斤短两,给够秤!
卖桃人:看你说的,乡里乡亲的,怎么会缺斤短两?看好了,五斤高高的!把五斤桃子提在手上,莫言感觉这五斤桃好轻。回去后拿秤一秤,嘿,才三斤而已,卖桃人一次短了他二斤的秤。
然后莫言拿起桃子来咬一口,又酸又涩,根本不甜。
讲完这个故事,莫言已经把他要说的,差不多全说了出来。然后(其实是之前)他又讲了个故事,收关总结。05 最后这个故事,也是莫言在获得诺奖时,所讲的故事:
有八个外出打工的泥瓦匠,为避一场暴风雨,躲进了一座破庙。外边的雷声一阵紧似一阵,一个个的火球,在庙门外滚来滚去,空中似乎还有吱吱的龙叫声。众人都胆战心惊,面如土色。
有一个人说:“我们八个人中,必定一个人干过伤天害理的坏事,谁干过坏事,就自己走出庙接受惩罚吧,免得让好人受到牵连。”自然没有人愿意出去。又有人提议道:“既然大家都不想出去,那我们就将自己的草帽往外抛吧,谁的草帽被刮出庙门,就说明谁干了坏事,那就请他出去接受惩罚。”
于是大家就将自己的草帽往庙门外抛,七个人的草帽被刮回了庙内,只有一个人的草帽被卷了出去。大家就催这个人出去受罚,他自然不愿出去,众人便将他抬起来扔出了庙门。故事的结局是——那个人刚被扔出庙门,那座破庙轰然坍了。听了这个故事,再笨的人也知道,莫言是在暗示,他就是被扔出庙门之外的,第八个人。
那又是谁把他扔出去的? 06 莫言的故事,告诉我们,他生长的这个社会环境,是有毛病的,负能量有点超标。这个社会,是个相互污辱、相互伤害的社会。莫言只因为长得丑,就遭到同学的嘲弄与殴打,而在这个过程中,全然看不到教育的影响,没人告诉那些打他的孩子们,取笑别人的相貌,是没教养的表现。而以别人长得丑为由打人,更是不可理喻。可怜的小莫言,找不到个说理的地儿,只能对母亲哭诉。
即使现在,攻击别人的相貌,也是流行文化的主潮,诸如“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出来吓人就不对了”这类心理恶毒的“妙语”,层出不穷。甚至影视作品,都拿残疾人士肆意嘲弄,但很少有人出来说句话。
这个社会,是个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社会。穷人家里一年到底,不过是吃几个饺子。如果穷人愿意把乞丐请进家里一块吃,甚至全让乞丐吃了,我们说这是大善,是义人之行。但舍不得给外人吃,才是人之常情。可是老乞丐一句话,就抢占了道德制高点:
你们吃饺子,却让我一个老人吃红薯,你们的心是怎么长的?
听老乞丐这么一说,不知情的,会以为他是莫言的爹。可莫言根本没赡养这个老乞丐的义务,老乞丐也没资格要求莫言一家供养他。但他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这赡养义务,强加于莫言一家了。
不是说不应该善待乞丐,可乞丐你也应该讲点道理是不是?
不清楚老乞丐是如何沦为乞丐的,但他这么个愤愤不平,强辞夺理,是很难在正常人堆中混下去的。几句话就让你多出个爹来,凭白无故让你把一年的辛苦给他,这谁受得了?
当然,老乞丐也许是饿得太惨,太想吃顿饺子了。但他那一句强辞夺理,让莫言一辈子难以释怀,这未免太过份了!
这个社会,是个没有廉耻、相互坑骗的社会。卖桃人与莫言相识,见面三言两语,就把钓鱼岛的责任推给了莫言,让莫言背负了好大的心理包袱。然后又以次充好,缺斤短两——坑熟宰熟,这个卖桃人,还会有朋友吗?距离成为一个乞丐的日子,还有多远? 07 莫言就是在这么个环境中长大。
有人污辱他,有人殴打他,有人蛮不讲理,有人胡搅蛮缠。还有人没有廉耻,坑蒙拐骗。这些污辱,这些伤害,这些蛮不讲理的横加指责,这些没有羞耻之心的坑蒙拐骗,就如同倾泄而下的垃圾,将莫言深埋起来。而莫言,从此就成为了一只地老鼠,他在这些肮脏的垃圾里打洞,艰难前行,终于打通一条通往心灵深处的道路,从此蜷缩于这温暖的地巢之中,品味属于他自己的阳光智慧。
别人的龌龊、肮脏、品性不端及自甘堕落,其实正是你的机会。当别人随波逐流自甘堕落成为垃圾,靠伤害别人渲泄心理苦闷,你的坚忍与努力,就更凸显其价值。
这就是莫言最后那个故事的寓意。环境越差,机会越大。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抓住这个机会!
第三篇:莫言诺奖思绪
由诺贝尔文学奖引发的思考
今天,偶然向郝老师提到了《红高粱》,我觉得这是一部好片子。当我说出这句话时,郝老师就开始反驳,因为他认为这部连续剧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的作品。对于莫言,他很不欣赏。
在郝老师的看法里:莫言,无非是拿着中国最丑陋的一面去讨取了西方人漠视中国的欢欣。所有的诺贝尔的奖项通通都跟中国无关,因为西方和我们中国的文化不同,西方人和中国人在看问题的角度和审视问题的价值尺度上就有很大差别,所以这么多年来诺奖都无一国人问津。难道是我们中国就确实没有高精尖人才吗?不是!比如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这位视科学为生命的科学家为了杂交水稻事业几十年如一日默默奉献。对中国乃至世界农业发展的贡献巨大。但是诺奖就与袁隆平院士失之交臂。
郝老师这样说也不无道理。扯到莫言而来,莫言就是借自己的文学作品,去向全世界展示中国的社会现象有多丑恶。对于西方人,这正是他们想看到的。可是纵观众多的诺奖文学获得者,日本的村上春树、法国的萨缪尔、希腊的奥德修斯·埃里蒂斯。。。他们不止存在于西方世界,而是囊括了全世界。《梁祝》、《罗密欧与朱丽叶》、《西游记》、《哈姆雷特》、《呼啸山庄》等这些优秀的世界名著,无不反映着该国该时的社会阴暗面。
《红高粱》是我们中国唯一的诺奖获得者的一部代表作品。他在作品中把自己家乡,自己祖国的丑陋面展现得淋漓尽致。尽管如此,但作品以山东高密县的民族企业酿酒的原材料“红高粱”为题,更重要地展现了国人在外族侵略时所拥有的红高粱般的不屈的民族气节。正如鲁迅所说:
中国者,中国人之中国。可容外族之研究,不容外族之探险;可容外族之赞叹,不容外族之觊觎。21世纪的新人说:我家乡,我家人,我母校,只容我唾弃,不容他人鄙视践踏!
我想,只要是能被世代流传的作品便是好的作品,正因为这些“胆大包天”的作家们敢于用自己的笔杆子直面惨淡浑浊的世界,敢写常人不敢写,敢说常人不敢说,实实在在地反映社会现实,才能够被世人认可,他们的作品才会被万世流传!
第四篇:莫言诺奖演讲稿
当哭成为表演应该允许有人不哭
尊敬的瑞典学院各位院士,女士们、先生们:
通过电视或网络,我想在座的各位,对遥远的高密东北乡,已经有了或多或少的了解。你们也许看到了我的九十岁的老父亲,看到了我的哥哥姐姐我的妻子女 儿和我的一岁零四个月的外孙子,但是有一个此刻我最想念的人,我的母亲,你们永远无法看到了。我获奖后,很多人分享了我的光荣,但我的母亲却无法分享了。最痛苦的事是目睹母亲被人扇耳光
我母亲生于1922年,卒于1994年。她的骨灰,埋葬在村庄东边的桃园里。去年,一条铁路要从那儿穿过,我们不得不将她的坟墓迁移到距离村子更远 的地方。掘开坟墓后,我们看到,棺木已经腐朽,母亲的骨殖,已经与泥土混为一体。我们只好象征性地挖起一些泥土,移到新的墓穴里。也就是从那一时刻起,我 感到,我的母亲是大地的一部分,我站在大地上的诉说,就是对母亲的诉说。我是我母亲最小的孩子。
我记忆中最早的一件事,是提着家里唯一的一把热水壶去公共食堂打开水。因为饥饿无力,失手将热水瓶打碎,我吓得要命,钻进草垛,一天没敢出来。傍晚 的时候我听到母亲呼唤我的乳名,我从草垛里钻出来,以为会受到打骂,但母亲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只是抚摸着我的头,口中发出长长的叹息。
我记忆中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跟着母亲去集体的地理拣麦穗,看守麦田的人来了,拣麦穗的人纷纷逃跑,我母亲是小脚,跑不快,被捉住,那个身材高大的 看守人扇了她一个耳光,她摇晃着身体跌倒在地,看守人没收了我们拣到的麦穗,吹着口哨扬长而去。我母亲嘴角流血,坐在地上,脸上那种绝望的神情我终生难 忘。多年之后,当那个看守麦田的人成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集市上与我相逢,我冲上去想找他报仇,母亲拉住了我,平静的对我说:“儿子,那个打我的人,与这个老人,并不是一个人。”
我记得最深刻的一件事是一个中秋节的中午,我们家难得的包了一顿饺子,每人只有一碗。正当我们吃饺子时,一个乞讨的老人来到了我们家门口,我端起半 碗红薯干打发他,他却愤愤不平地说:“我是一个老人,你们吃饺子,却让我吃红薯干。你们的心是怎么长的?”我气急败坏的说:“我们一年也吃不了几次饺子,一人一小碗,连半饱都吃不了!给你红薯干就不错了,你要就要,不要就滚!”母亲训斥了我,然后端起她那半碗饺子,倒进了老人碗里。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跟着母亲去卖白菜,有意无意的多算了一位买白菜的老人一毛钱。算完钱我就去了学校。当我放学回家时,看到很少流泪的母亲泪流满面。母亲并没有骂我,只是轻轻的说:“儿子,你让娘丢了脸。” 我十几岁时,母亲患了严重的肺病,饥饿,病痛,劳累,使我们这个家庭陷入了困境,看不到光明和希望。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祥之兆,以为母亲随时都会 自己寻短见。每当我劳动归来,一进大门就高喊母亲,听到她的回应,心中才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如果一时听不到她的回应,我就心惊胆战,跑到厨房和磨坊里寻 找。有一次找遍了所有的房间也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我便坐在了院子里大哭。这时母亲背着一捆柴草从外面走进来。她对我的哭很不满,但我又不能对她说出我的 担忧。母亲看到我的心思,她说:“孩子你放心,尽管我活着没有一点乐趣,但只要阎王爷不叫我,我是不会去的。” 我喜欢讲故事 名字“莫言”像讽刺
我生来相貌丑陋,村子里很多人当面嘲笑我,学校里有几个性格霸蛮的同学甚至为此打我。我回家痛苦,母亲对我说:“儿子,你不丑,你不缺鼻子不缺眼,四肢健全,丑在哪里?而且只要你心存善良,多做好事,即便是丑也能变美。”后来我进入城市,有一些很有文化的人依然在背后甚至当面嘲弄我的相貌,我想起了 母亲的话,便心平气和地向他们道歉。
我母亲不识字,但对识字的人十分敬重。我们家生活困难,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只要我对她提出买书买文具的要求,她总是会满足我。她是个勤劳的人,讨厌懒惰的孩子,但只要是我因为看书耽误了干活,她从来没批评过我。
有一段时间,集市上来了一个说书人。我偷偷地跑去听书,忘记了她分配给我的活儿。为此,母亲批评了我,晚上当她就着一盏小油灯为家人赶制棉衣时,我 忍不住把白天从说书人听来的故事复述给她听,起初她有些不耐烦,因为在她心目中说书人都是油嘴滑舌,不务正业的人,从他们嘴里冒不出好话来。但我复述的故 事渐渐的吸引了她,以后每逢集日她便不再给我排活,默许我去集上听书。为了报答母亲的恩情,也为了向她炫耀我的记忆力,我会把白天听到的故事,绘声绘色地 讲给她听。
很快的,我就不满足复述说书人讲的故事了,我在复述的过程中不断的添油加醋,我会投我母亲所好,编造一些情节,有时候甚至改变故事的结局。我的听众 也不仅仅是我的母亲,连我的姐姐,我的婶婶,我的奶奶都成为我的听众。我母亲在听完我的故事后,有时会忧心忡忡地,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儿啊,你长大后会成为一个什么人呢?难道要靠耍贫嘴吃饭吗?”
我理解母亲的担忧,因为在村子里,一个贫嘴的孩子,是招人厌烦的,有时候还会给自己和家庭带来麻烦。我在小说《牛》里所写的那个因为话多被村子里厌 恶的孩子,就有我童年时的影子。我母亲经常提醒我少说话,她希望我能做一个沉默寡言、安稳大方的孩子。但在我身上,却显露出极强的说话能力和极大的说话欲 望,这无疑是极大的危险,但我说的故事的能力,又带给了她愉悦,这使他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尽管我有父母亲的谆谆教导,但我并没有改掉我喜欢说话的天性,这使得我的名字“莫言”,很像对自己的讽刺。我是有神论者 相信万物都有灵性
我小学未毕业即辍学,因为年幼体弱,干不了重活,只好到荒草滩上去放牧牛羊。当我牵着牛羊从学校门前路过,看到昔日的同学在校园里打打闹闹,我心中充满悲凉,深深地体会到一个人,哪怕是一个孩子,离开群体后的痛苦。
到了荒滩上,我把牛羊放开,让它们自己吃草。蓝天如海,草地一望无际,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没有人的声音,只有鸟儿在天上鸣叫。我感到很孤独,很寂 寞,心里空空荡荡。有时候,我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懒洋洋地飘动着的白云,脑海里便浮现出许多莫名其妙的幻象。我们那地方流传着许多狐狸变成美女的故事,我幻想着能有一个狐狸变成美女与我来作伴放牛,但她始终没有出现。但有一次,一只火红色的狐狸从我面前的草丛中跳出来时,我被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狐狸跑 没了踪影,我还在那里颤抖。有时候我会蹲在牛的身旁,看着湛蓝的牛眼和牛眼中的我的倒影。有时候我会模仿着鸟儿的叫声试图与天上的鸟儿对 话,有时候我会对一棵树诉说心声。但鸟儿不理我,树也不理我。许多年后,当我成为一个小说家,当年的许多幻想,都被我写进了小说。很多人夸我想象力丰富,有一些文学爱好者,希望我能告诉他们培养想象力的秘诀,对此,我只能报以苦笑。
就像中国的先贤老子所说的那样:“福兮祸之所伏,福祸福所倚”,我童年辍学,饱受饥饿、孤独、无书可读之苦,但我因此也像我们的前辈作家沈从文那样,及早地开始阅读社会人生这本大书。前面所提到的到集市上去听说数人说书,仅仅是这本大书中的一页。
辍学之后,我混迹于成人之中,开始了“用耳朵阅读”的漫长生涯。二百多年前,我的故乡曾出了一个讲故事的伟大天才--蒲松龄,我们村里的许多人,包 括我,都是他的传人。我在集体劳动的田间地头,在生产队的牛棚马厩,在我爷爷奶奶的热炕头上,甚至在摇摇晃晃地进行着的牛车社,聆听了许许多多神鬼故事,历史传奇,逸闻趣事,这些故事都与当地的自然环境,家庭历史紧密联系在一起,使我产生了强烈的现实感。
我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这些东西会成为我的写作素材,我当时只是一个迷恋故事的孩子,醉心地聆听着人们的讲述。那时我是一个绝对的有神论者,我相信 万物都有灵性,我见到一棵大树会肃然起敬。我看到一只鸟会感到它随时会变化成人,我遇到一个陌生人,也会怀疑他是一个动物变化而成。每当夜晚我从生产队的 记工房回家时,无边的恐惧便包围了我,为了壮胆,我一边奔跑一边大声歌唱。那时我正处在变声期,嗓音嘶哑,声调难听,我的歌唱,是对我的乡亲们的一种折 磨。
文学创作必须颐指气使 独断专行
我在故乡生活了二十一年,期间离家最远的是乘火车去了一次青岛,还差点迷失在木材厂的巨大木材之间,以至于我母亲问我去青岛看到了什么风景时,我沮丧地告诉她: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了一堆堆的木头。但也就是这次青岛之行,使我产生了想离开故乡到外边去看世界的强烈愿望。1976 年2 月,我应征入伍,背着我母亲卖掉结婚时的首饰帮我购买的四本《中国通史简编》,走出了高密东北乡这个既让我爱又让我恨的地方,开始了我人生的重要时期。我 必须承认,如果没有30 多年来中国社会的巨大发展与进步,如果没有改革开放,也不会有我这样一个作家。
在军营的枯燥生活中,我迎来了八十年代的思想解放和文学热潮,我从一个用耳朵聆听故事,用嘴巴讲述故事的孩子,开始尝试用笔来讲述故事。起初的道路 并不平坦,我那时并没有意识到我二十多年的农村生活经验是文学的富矿,那时我以为文学就是写好人好事,就是写英雄模范,所以,尽管也发表了几篇作品,但文 学价值很低。
1984年秋,我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在我的恩师著名作家徐怀中的启发指导下,我写出了《秋水》、《枯河》、《透明的红萝卜》、《红高粱》等 一批中短篇小说。在《秋水》这篇小说里,第一次出现了“高密东北乡”这个字眼,从此,就如同一个四处游荡的农民有了一片土地,我这样一个文学的流浪汉,终 于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场所。我必须承认,在创建我的文学领地“高密东北乡”的过程中,美国的威廉·福克纳和哥伦比亚的加西亚·马尔克 斯给了我重要启发。我对他们的阅读并不认真,但他们开天辟地的豪迈精神激励了我,使我明白了一个作家必须要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应该 谦卑退让,但在文学创作中,必须颐指气使,独断专行。我追随在这两位大师身后两年,即意识到,必须尽快地逃离他们,我在一篇文章中写 道:他们是两座灼热的火炉,而我是冰块,如果离他们太近,会被他们蒸发掉。根据我的体会,一个作家之所以会受到某一位作家的影响,其根本是因为影响者和被 影响者灵魂深处的相似之处。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所以,尽管我没有很好地去读他们的书,但只读过几页,我就明白了他们干了什么,也明白了他们是怎样 干的,随即我也就明白了我该干什么和我该怎样干。
我该干的事情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用自己的方式,讲自己的故事。我的方式,就是我所熟知的集市说书人的方式,就是我的爷爷奶奶、村里的老人们讲故事的 方式。坦率地说,讲述的时候,我没有想到谁会是我的听众,也许我的听众就是那些如我母亲一样的人,也许我的听众就是我自己,我自己的故事,起初就是我的亲 身经历,譬如《枯河》中那个遭受痛打的孩子,譬如《透明的红萝卜》中那个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孩子。我的确曾因为干过一件错事而受到过父亲的痛打,我也的确 曾在桥梁工地上为铁匠师傅拉过风箱。当然,个人的经历无论多么奇特也不可能原封不动地写进小说,小说必须虚构,必须想象。很多朋友说《透明的红萝卜》是我 最好的小说,对此我不反驳,也不认同,但我认为《透明的红萝卜》是我的作品中最有象征性、最意味深长的一部。那个浑身漆黑、具有超人的忍受痛苦的能力和超 人的感受能力的孩子,是我全部小说的灵魂,尽管在后来的小说里,我写了很多的人物,但没有一个人物,比他更贴近我的灵魂。或者可以说,一个作家所塑造的若 干人物中,总有一个领头的,这个沉默的孩子就是一个领头的,他一言不发,但却有力地领导着形形色色的人物,在高密东北乡这个舞台上,尽情地表演。《丰乳肥臀》献给天下母亲 自己的故事总是有限的,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就必须讲他人的故事。于是,我的亲人们的故事,我的村人们的故事,以及我从老人们口中听到过的祖先们的故 事,就像听到集合令的士兵一样,从我的记忆深处涌出来。他们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我,等待着我去写他们。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姑姑、叔 叔、妻子、女儿,都在我的作品里出现过,还有很多的我们高密东北乡的乡亲,也都在我的小说里露过面。当然,我对他们,都进行了文学化的处理,使他们超越了 他们自身,成为文学中的人物。
我最新的小说《蛙》中,就出现了我姑姑的形象。因为我获得诺贝尔奖,许多记者到她家采访,起初她还很耐心地回答提问,但很快便不胜其烦,跑到县城里 她儿子家躲起来了。姑姑确实是我写《蛙》时的模特,但小说中的姑姑,与现实生活中的姑姑有着天壤之别。小说中的姑姑专横跋扈,有时简直像个女匪,现实中的 姑姑和善开朗,是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现实中的姑姑晚年生活幸福美满,小说中的姑姑到了晚年却因为心灵的巨大痛苦患上了失眠症,身披黑袍,像个幽灵一样在 暗夜中游荡。我感谢姑姑的宽容,她没有因为我在小说中把她写成那样而生气;我也十分敬佩我姑姑的明智,她正确地理解了小说中人物与现实中人物的复杂关系。
母亲去世后,我悲痛万分,决定写一部书献给她。这就是那本《丰乳肥臀》。因为胸有成竹,因为情感充盈,仅用了83 天,我便写出了这部长达50 万字的小说的初稿。
在《丰乳肥臀》这本书里,我肆无忌惮地使用了与我母亲的亲身经历有关的素材,但书中的母亲情感方面的经历,则是虚构或取材于高密东北乡诸多母亲的经 历。在这本书的卷前语上,我写下了“献给母亲在天之灵”的话,但这本书,实际上是献给天下母亲的,这是我狂妄的野心,就像我希望把小小的“高密东北乡”写 成中国乃至世界的缩影一样。写作者必须站在人的立场
作家的创作过程各有特色,我每本书的构思与灵感触发也都不尽相同。有的小说起源于梦境,譬如《透明的红萝卜》,有的小说则发端于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 件--譬如《天堂蒜薹之歌》。但无论是起源于梦境还是发端于现实,最后都必须和个人的经验相结合,才有可能变成一部具有鲜明个性的,用无数生动细节塑造出 了典型人物的、语言丰富多彩、结构匠心独运的文学作品。有必要特别提及的是,在《天堂蒜薹之歌》中,我让一个真正的说书人登场,并在书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 角色。我十分抱歉地使用了这个说书人真实姓名,当然,他在书中的所有行为都是虚构。在我的写作中,出现过多次这样的现象,写作之初,我使用他们的真实姓 名,希望能借此获得一种亲近感,但作品完成之后,我想为他们改换姓名时却感到已经不可能了,因此也发生过与我小说中人物同名者找到我父亲发泄不满的事情,我父亲替我向他们道歉,但同时又开导他们不要当真。我父亲说:“他在《红高粱》中,第一句就说'我父亲这个土匪种',我都不在意你们还在意什么?” 我在写作《天堂蒜薹之歌》这类逼近社会现实的小说时,面对着的最大问题,其实不是我敢不敢对社会上的黑暗现象进行批评,而是这燃烧的激情和愤怒会让 政治压倒文学,使这部小说变成一个社会事件的纪实报告。小说家是社会中人,他自然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但小说家在写作时,必须站在人的立场上,把所有的人 都当作人来写。只有这样,文学才能发端事件但超越事件,关心政治但大于政治。
可能是因为我经历过长期的艰难生活,使我对人性有较为深刻的了解。我知道真正的勇敢是什么,也明白真正的悲悯是什么。我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难用是非善恶准确定性的朦胧地带,而这片地带,正是文学家施展才华的广阔天地。只要是准确地、生动地描写了这个充满矛盾的朦胧地带的作品,也就必然地超越了政治并具备了优秀文学的品质。
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的作品是令人厌烦的,但我的人生是与我的作品紧密相连的,不讲作品,我感到无从下嘴,所以还得请各位原谅。
在我的早期作品中,我作为一个现代的说书人,是隐藏在文本背后的,但从《檀香刑》这部小说开始,我终于从后台跳到了前台。如果说我早期的作品是自言 自语,目无读者,从这本书开始,我感觉到自己是站在一个广场上,面对着许多听众,绘声绘色地讲述。这是世界小说的传统,更是中国小说的传统。我也曾积极地 向西方的现代派小说学习,也曾经玩弄过形形色色的叙事花样,但我最终回归了传统。当然,这种回归,不是一成不变的回归,《檀香刑》和之后的小说,是继承了 中国古典小说传统又借鉴了西方小说技术的混合文本。小说领域的所谓创新,基本上都是这种混合的产物。不仅仅是本国文学传统与外国小说技巧的混合,也是小说 与其他的艺术门类的混合,就像《檀香刑》是与民间戏曲的混合,就像我早期的一些小说从美术、音乐、甚至杂技中汲取了营养一样。最后,请允许我再讲一下我的《生死疲劳》。这个书名来自佛教经典,据我所知,为翻译这个书名,各国的翻译家都很头痛。我对佛教经典并没有深入研究,对佛教的理解自然十分肤浅,之所以以此为题,是因为我觉得佛教的许多基本思想,是真正的宇宙意识,人世中许多纷争,在佛家的眼里,是毫无意义的。这样一种 至高眼界下的人世,显得十分可悲。当然,我没有把这本书写成布道词,我写的还是人的命运与人的情感,人的局限与人的宽容,以及人为追求幸福、坚持自己的信 念所做出的努力与牺牲。小说中那位以一己之身与时代潮流对抗的蓝脸,在我心目中是一位真正的英雄。这个人物的原型,是我们邻村的一位农民,我童年时,经常 看到他推着一辆吱吱作响的木轮车,从我家门前的道路上通过。给他拉车的,是一头瘸腿的毛驴,为他牵驴的,是他小脚的妻子。这个奇怪的劳动组合,在当时的集 体化社会里,显得那么古怪和不合时宜,在我们这些孩子的眼里,也把他们看成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小丑,以至于当他们从街上经过时,我们会充满义愤地朝他们投 掷石块。事过多年,当我拿起笔来写作时,这个人物,这个画面,便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为他写一本书,我迟早要把他的故事讲给天下人听,但一直到了202_年,当我在一座庙宇里看到“六道轮回”的壁画时,才明白了讲述这个故事的正确方法。我如看戏人般看众人表演 我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引发了一些争议。起初,我还以为大家争议的对象是我,渐渐的,我感到这个被争议的对象,是一个与我毫不相关的人。我如同一个看戏人,看着众人的表演。我看到那个得奖人身上落满了花朵,也被掷上了石块、泼上了污水。我生怕他被打垮,但他微笑着从花朵和石块中钻出来,擦干净身上的脏水,坦然地站在一边,对着众人说:对一个作家来说,最好的说话方式是写作。我该说的话都写进了我的作品里。用嘴说出的话随风而散,用笔写出的话永不磨灭。我希望你们能耐心地读一下我的书,当然,我没有资格强迫你们读我的书。即便你们读了我的书,我也不期望你们能改变对我的看法,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作家,能让所有的读者都喜欢他。在当今这样的时代里,更是如此。当哭成为一种表演 应该允许有人不哭
尽管我什么都不想说,但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我必须说话,那我就简单地再说几句。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我还是要给你们讲故事。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里组织我们去参观一个苦难展览,我们在老师的引领下放声大哭。为了能让老师看到我的表现,我舍不得擦去 脸上的泪水。我看到有几位同学悄悄地将唾沫抹到脸上冒充泪水。我还看到在一片真哭假哭的同学之间,有一位同学,脸上没有一滴泪,嘴巴里没有一点声音,也没 有用手掩面。他睁着大眼看着我们,眼睛里流露出惊讶或者是困惑的神情。事后,我向老师报告了这位同学的行为。为此,学校给了这位同学一个警告处分。多年之 后,当我因自己的告密向老师忏悔时,老师说,那天来找他说这件事的,有十几个同学。这位同学十几年前就已去世,每当想起他,我就深感歉疚。这件事让我悟到一个道理,那就是:当众人都哭时,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当哭成为一种表演时,更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
我再讲一个故事:三十多年前,我还在部队工作。有一天晚上,我在办公室看书,有一位老长官推门进来,看了一眼我对面的位置,自言自语道:“噢,没有 人?”我随即站起来,高声说:“难道我不是人吗?”那位老长官被我顶得面红耳赤,尴尬而退。为此事,我洋洋得意了许久,以为自己是个英勇的斗士,但事过多 年后,我却为此深感内疚。
请允许我讲最后一个故事,这是许多年前我爷爷讲给我听过的:有八个外出打工的泥瓦匠,为避一场暴风雨,躲进了一座破庙。外边的雷声一阵紧似一阵,一 个个的火球,在庙门外滚来滚去,空中似乎还有吱吱的龙叫声。众人都胆战心惊,面如土色。有一个人说:“我们八个人中,必定一个人干过伤天害理的坏事,谁干 过坏事,就自己走出庙接受惩罚吧,免得让好人受到牵连。”自然没有人愿意出去。又有人提议道:“既然大家都不想出去,那我们就将自己的草帽往外抛吧,谁的 草帽被刮出庙门,就说明谁干了坏事,那就请他出去接受惩罚。”于是大家就将自己的草帽往庙门外抛,七个人的草帽被刮回了庙内,只有一个人的草帽被卷了出 去。大家就催这个人出去受罚,他自然不愿出去,众人便将他抬起来扔出了庙门。故事的结局我估计大家都猜到了--那个人刚被扔出庙门,那座破庙轰然坍塌。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因为讲故事我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我获奖后发生了很多精彩的故事,这些故事,让我坚信真理和正义是存在的。今后的岁月里,我将继续讲我的故事。谢谢大家!
第五篇:莫言瑞典诺奖新闻发布会
莫言瑞典诺奖新闻发布会
北京时间202_年12月6日19时,莫言在斯德哥尔摩瑞典学院大厅参加诺贝尔奖新闻发布会,这是莫言抵达瑞典后的首次公开亮相,他在会上一一回答了中外记者的提问,以下是本次发布会的实录:
主持人:
热烈欢迎大家来到瑞典参加今年诺贝尔文学奖新闻发布会,特别要欢迎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先生。我将分配大家的问题,请大家自报姓名、新闻社或者是单位,请大家问问题的时候最好站起来,我们一个人问一个问题,如果还有补充问题可以再问第二次,今天的语言是英语和中文。
记者:
莫言先生,您来斯德哥尔摩,除了领奖以外,还想实现别的什么目的? 莫言:
感谢各位记者,大家久等了。我来斯德哥尔摩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来领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来参加记者招待会。很多人把记者招待会描述的十分可怕,我也知道有一些人把我描述的也很可怕。结果我来了以后发现你们也不可怕,我相信你们看我以后,也会感觉到我也不可怕。
记者:
莫言先生,十八大提出来扎实推进文化强国建设,从您这次获奖,对于文化强国的推进有什么感受?谢谢。
莫言:
我想莫言获奖就是我个人的事情,诺贝尔文学奖从来都是颁给一个作家的,而不是颁给一个国家的。当然我相信我获奖以后会引起追究读者对文学的热情,我也希望由于我的获奖对于中国文学的发展起到一个积极的推动作用。
中央电视台:
您得知获奖以后,这两个月里您的生活还有您的故乡,您周边发生了什么变化?您希望中国读者最关心您身上哪些方面?
莫言:
对我个人来讲发生最大的变化是过去骑自行车在北京街头没有人来理睬我,但是前几天我骑自行车在北京街头走,有好几个年轻姑娘追着我照相。我一下知道,噢,我成了名人。我说过,希望大家把对我的热情,转移到对中国广大作家身上去。也希望阅读莫言一个人的作品,转移到阅读更多作家的作品。
记者:
莫言先生您好,其他所有获奖者都是乘坐宝马来的,但是您和您的夫人是走着来的,您是一个特别实在的人。您获奖之后有这么多的荣誉,这么多的光环,您是怎么来看待的呢?这是您面对巨大荣誉的方式吗?今年您获得中国作家富豪榜的第二名,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莫言:
首先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好,他说莫言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他没有得奖之前是农民的儿子,得了奖之后依然是农民的儿子。所以我看到好多人追着我让我签名,我感觉有一点奇怪。我是一个非常谦虚的人,我知道我的水平到底有多高,我今后还想继续保持这种谦虚的态度。
至于中国作家富豪榜,他说我今年得了2150万人民币的版费,我后来到银行去查了一下,哪有那么多啊,没有啊,不知道钱都汇到哪里去了。
中国新华社:
如果向欧美国家的读者推荐一部自己的作品,您会推荐哪一部? 莫言:
我就推荐《生死疲劳》。这部小说里面有想象力、有童话色彩、也有中国近代的历史变迁。
记者:
有一句话说“不要因为外界的喧嚣影响内心的决定”,此时此刻您用一句话形容您此时的心情?
莫言:
心如巨石,风吹不动。记者:
莫言老师,刚才走进大门的时候,发现很多记者用摄像机、照相机拍摄你,你当时是不是感觉不适应?尤其是获奖以后,很多媒体对你进行轰炸式的报道,我发现一些微博上大家经常对一些报道进行辟谣,获奖以后您会不会带来一些短短的喜悦?这短短的喜悦您怎么去衡量?
莫言:
诺贝尔文学奖公布以后,刚开始我确实有一点不适应,包括在网络上很多对我的议论和批评。后来我渐渐感觉到大家关注的,议论的,批评这个人的时候,跟我本人没有什么关系,很多人用他们丰富的想象力塑造着另一个莫言,所以我是跟大家一起来围观大家对莫言的议论、批评、表扬。
瑞典电视台:
莫言先生您好,很遗憾,没有能够在北京参加您第一次新闻发布会,我想知 2 道对新闻检查,您是怎么看待的,您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莫言:
我反感所有的检查。我去大使馆办签证,他们也要检查。我坐飞机出海关,他们也要检查,甚至要解下腰带,拖鞋检查。但是我想这些检查是必要的,我从来没有赞美过新闻检查这种制度,但是我也认为新闻检查在世界上每个国家都是存在的。但是这种检查的尺度,检查的方式不一样。如果没有新闻检查,这个人就可以在报纸上或者是电视上攻击其他人,诽谤其他人。这个我想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一样的。但是我希望所有新闻检查应该有最高准则:只要不违背事实真相的都不应该检查,违背了事实真相造谣和诬蔑的都应该受到检查。
人民日报:
四年前您曾经来到斯德哥尔摩,在这儿做一次演讲,这次来您的心态和以前有什么区别吗?
莫言:
11年前。当时有几个朋友带着我去参观说要写一本书,我朋友开玩笑说,你好好写,将来有可能站在这里面去讲。我当时心里也觉得要好好写。现在我确实来到这个地方来领诺贝尔文学奖了。我现在心理除了感觉高兴,还有很深的惭愧。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好的作家应该获得这个奖项。我自己觉得写得还不够好,还应该继续努力。
记者:
莫言老师,我是重庆日报记者,您在报纸上过,莫言热到文学创作当中来,您是否开始考虑新的创作,您对未来的文学创意有每年什么期许?
莫言:
我现在最希望的是什么呢?我最希望回到我的书桌前坐下来写小说。也有人说一个人一旦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以后,就再也写不出好东西了,但是也有很多优秀的作家打破了这个魔咒。我一定要努力争取加入这个优秀作家的行列,打破这个魔咒。
罗马尼亚电视台:
问您两个问题,第一,您现在会不会改变写作主题?第二,您的名字叫做莫言,就是不要说话的意思。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名字?是不说反对的话?还是不说赞美的话?
莫言:
我原名中间一个字是“谟”。第二,我小时候经常乱说话,给父母带来很多的麻烦。所以他们就教育我要少说话,第三,人老是说话就没有精力写小说了。既然选择了作家这个职业,就应该把用嘴巴说的话全部用笔写出来。
我的创作一直在寻求变化,这种变化是对艺术的创新追求,也就是随着世界的变化产生很多想法,所以在这个世界上一成不变的作家是不存在的。
记者:
您自从得奖以后很少露面,您在准备演讲稿的时候有没有压力?这段时间你的心理状态怎么样?有没有难忘的事情跟我们分享?
莫言:
我得奖以后最大的烦恼说实话,是来自于新闻记者。他们有人就坐在我家门口十天,我太太经常请他们到我们家吃饺子。我实际上自己也当过新闻记者,所以我对坐在我们家门口十天的记者心中充满了敬意。那么我为什么要躲记者呢?因为他们总是让我重复同样的话。他们很多人没有读过我的书,就提出某些问题。顶多是临时上网上搜一遍,而网上的消息真假很难判断。所以我在准备演讲稿的过程中没有什么压力。如果把世界上所有的问题都在短短演讲稿里面讲一遍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就讲我自己,讲真话。实际上讲稿两天就写完了,两天当中在网上泡了很久,没有任何压力,很轻松。谢谢。
记者:
莫言老师您好,有两个问题,您主要是讲故事,但是讲故事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创造一些很好的,让人印象深刻的人物,在您写过这么多的小说中,创造无数人物,你觉得谁是你自己印象最深的人物?
莫言:
讲故事是人的天性,我们每个人都是听故事长大的。但是讲故事一旦变成一种职业以后,就不仅仅围绕一个故事来谈。用故事表达对人生、社会种种问题的看法,他也要用故事来歌颂真善美,鞭挞假恶丑。所以讲故事是一个严肃的事情,故事最大好处就是有很宽阔的想象空间。最好的故事就是让每个同志都能够从这里面看到他自己。
记者:
您自己的作品中印象很深的形象,还有阅读中谁是您印象最深的人物形象? 莫言: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作家写这么多人物,就像一个妇人生了一大群孩子一样,你很难说喜欢哪一个,不喜欢哪一个,所以我想这个问题还是留给读者吧。
瑞典电台:
今年早期您说了一句话,避免新闻检查对于写作和创作是有好处的,为什么您会这样说?
莫言:
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可能是因为听力产生了误解。但是我在这里要讲一 4 句真心话,如果说一个作家认为他在一种完全自由的状态下必定能够写出伟大的作品,那一定是假话,如果说一个作家在不自由甚至不太自由的环境下必定写不出伟大的作品,那也是假话。关键是作家内心深处的想法,关键是作家能够是否站在一个超越了政治的阶级立场上来写作。包括背后咬牙切齿咒骂你的人,也要把他们当人看,而且还要给予他们深深的同情。
瑞典电视台:
您如何描述您的朋友马悦然,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做一些什么? 莫言:
马悦然有很多作品,我跟马悦然目前为止总共见过三面。第一次在香港中文大学翻译研究中心,我们在一起抽了一支烟。这支烟是我给他的。第二次见面他给我一支烟。第三次,在北京大学见面我又给了他一支烟。马悦然就是三支烟的关系,他多收了我一支烟。马悦然先生对中国古典文学的理解是我非常敬佩的。马悦然他公开发言,经常批评我,说我小说写得长。中国有很多人因此判断,莫言是永远得不了诺贝尔文学奖的。为什么呢?因为马悦然批评我的小说写得长。我回答他说,我就要写这么长,哪怕剩下一个读者,我也要这么写。
记者:
您描述马悦然是你亲爱的朋友。莫言:
你们外国人跟一个人见一面就说亲爱的朋友。我第一次出国到欧洲来,认识一个意大利女孩儿,她给我写信,亲爱的莫言。当时心潮澎湃,我认为这个女孩儿对我有意思,我朋友们你别自作多情,那是外国人的礼貌,有时候恨你的时候也还说亲爱的。
记者:
我们判断诺贝尔奖得主都是对年轻人的鼓励,您对年轻的作家有什么好的建议?比如说谁想成为作家,您对他有什么建议?
莫言:
我想全世界很多国家对年轻人都有这样那样的批评,我对年轻作家一直是支持的态度。我认为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自己的生活,每一代人应该写自己的文学。所以任何一个伟大的作家都不可能让所有的读者都喜欢他。所以我们对未来的文学只能寄希望于年轻的作家。